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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外不少政治人物,不光通过阐述自己的政见来争取选民的支持,也写书向大众传递自己内心的感悟。约翰·肯尼迪写的《勇气的记录【Profile in Courage】》、尼克松写的《领袖们》、英国现首相布朗写的《勇气:八位人杰的故事【Courage: Eight Portraits】》就是这样的书。勇气、意志、内心的力量(courage、will、strength),则一向是这些书中的主题。这些书中展现的甘地、曼德拉、马丁·路德·金、昂山素季等人,都是以勇气、信念、力量战胜了恶劣的险阻,为人类社会的前进付出了全部。

韩国很幸运地有过去两任充满信念和勇气的总统。金大中从六十年代从事反对派运动,到1997年作为韩国历史上第一位反对派总统当选,中间做过牢、遭到过监禁、流放。他多次遭到暗杀,都幸免于难。一次汽车事故的暗杀,造成他一只腿受伤,以致后来他一直步履蹒跚,而且因此疼痛缠身。这一切,都没有阻止他为了韩国民主党政体而付出全部、包括生命。

金大中的继任者卢武铉,出生平民。他的家境十分贫穷,以至于他后来连大学都上不了,专科学校毕业就为生计奔波。但他有对贫穷者、被压迫者、争取自由和权利者巨大的同情心,靠自学考到律师执照后,就积极地为这些人维权而奔波。和金大中相比,他很幸运,不需要面对监禁和暗杀。但是在七八十年代,韩国专制最后的黑暗中,他和平民在一起,为劳工和民众争取权利。

当时韩国学生运动风起云涌,不少学生领袖坐牢并受到酷刑。卢武铉成了学运、工运领袖重要辩护律师。后来他回忆道:当我看到他们恐惧的眼神和在酷刑中被揭趾甲盖的脚,我一个律师的舒坦生活结束了。我决心做一个对世界有所贡献的人【When I saw their horrified eyes and their missing toenails, my comfortable life as a lawyer came to an end. I became a man that wanted to make a difference in the world.】。一旦当选总统,他坚信总统的权力应该为民所用、认为韩国的政治应该超越地方主义,人人皆应享有公平、正义、爱,并试图推动韩国社会向这个方向前进。

但个别优秀政治家,往往要面对艰难的政治局面。卢武铉刚当选时人气很旺,但随后就面对大众支持率下跌,反对党杯葛等问题。更有甚者,反对党利用某些问题,在国会组织了对他的弹劾。支持卢武铉的议员,为阻止弹劾投票,强占议会的主席台三天三夜,最后终力不济,被议会派保安人员强行拖走,投票于是得以进行。因为总统党派的议员集体杯葛,反对党议员以193:2的悬殊票数,成功弹劾卢武铉。卢的总统职位被停止,由总理代理总统职权。之后国家最高法院审理,判决弹劾不成立,卢才又重新当回他民选总统之位。民主政治的内耗,可见一斑。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。虽然此前民众对卢上任后的表现不胜满意,但反对派的弹劾行为,还是招致众怨,认为反对派国器私用,罪莫大焉。在弹劾期间,卢的支持率反而从原来的30%左右,上升到了50%左右。

由于历史上深受独裁之害,韩国在民主化后,规定每位总统只能有一届、五年的任期。卢武铉亦是在2002年上任,2007年退休。和此前的总统不一样,退休之后,卢选择到东南的乡下某个小村子居住,没有严密的安全保卫,过起了真正的平民生活。因为他的到来,这个120多人的小村庄,每天却吸引两万余名游客。这些人从早到晚围着他的住宅参观,或者在老总统出门时,熙熙攘攘,跟在他的前后左右。

2009年春,韩国政坛又爆出,前总统卢武铉因家人涉嫌接受企业界的资金,面对调查,而且很可能会面对犯罪指控。优异的政治家,在既有的体制、政治环境里谋求生存和争取领导国家、社会的权力,必定时时可能掉进制度的陷阱和政敌的暗算。如此看来,这种政敌之间、一国的行政、立法、司法几个分支之间的互相争夺、互相寻找对方问题和漏洞的努力,于卢武铉这样本质善良、以公平公正为信念的政治家,或许不公平。但是,这样的揭黑政治,如若能在每一个回合之后,对国家的政治竞争制度、互相攻击的制度、互相保证责任性(accountability)的制度有所改善,最终大家都在公平的、透明的、合理的制度环境下竞争,则何尝不是民主的一大胜利,亦是国家、国民的一大胜利?

电影《爱情呼叫转移》的主题歌唱道:流浪几张双人床,换过几次信仰,才让戒指义无返顾的交换?韩国这样的新生民主政体,要经过多少次总统被弹劾、总统家庭被调查、起诉,才能建立起人们理想中公平、竞争、透明、高效的民主制度呢?在这样的背景下,调查本身对卢武铉或许不公平,但无论他最终是否被认定有罪,他都只是这样一个重复博弈中最新的一个牺牲(casualty)。而重复博弈的结果,必定是制度的进一步完善。在这个意义上,卢武铉固然会全力证明自己的清白,但公正如果要求他牺牲,他自然会坦然面对。

2009年五月23日,星期六早晨,卢武铉在老家金海市峰下村附近跳崖自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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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正绪

王正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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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正绪:英国诺丁汉大学当代中国研究学院、中国政策研究所副所长、资深研究员。美国密西根大学政治学、教育学博士。马拉松、铁人三项赛运动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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