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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892年,在欧洲大陆已经享有盛名的德沃夏克(Antonio Dvorak 安东尼奥·德沃夏克),应邀到美国的纽约担任国家音乐学院院长。那时的美国,经济正在蓬勃成长,工业化、向西部进军等等,如火如荼。其经济力量日益扩大,有类似今天中国年均国民生产总值10%以上速度增长的意思。但是教育事业、文学艺术等则相对落后。 

美国大量从欧洲引进这方面的高级人才,于今日又有似我曾经生活过两年的新加坡。新加坡本国人,稍有能力、学业出色的,都被延揽到政府部门或各大公司、银行任职,或从事律师、医生等行业。而科学研究、文学艺术等,假如说有的话,也全靠外来人力支撑。新加坡国立大学2004年左右新创办音乐学院,发誓要建成亚洲、世界一流,无奈本国人才匮乏,全体学生,80%以上招自中国内地,使得上海音乐学院附中、中央音乐学院附中等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,尽被网罗。院长由美国聘来,而全体教师,恐怕只有三五个新加坡本国人。新加坡国家交响乐团,除艺术总监蓝水来自中国(和谭盾当年在上海音乐学院同一届),乐手也是来自欧洲、中国。新加坡本国人,几为寥寥。

所以当年德沃夏克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种情况。正好似满腹的经纶的大师,无奈于一个化外之地。在欧洲出入于文化、社会精英,到美国来恨不得要盘算怎么样让那些陡然而富的企业家――或许有如今天到北京动不动就买下一片楼的煤老板――明白音乐是如此高雅,或让街头广场的工人能融入音乐的世界。 

或许因为这样,德沃夏克在纽约的日子,对故乡的思念如此强烈。他经常会一个人坐在家里时,思念故乡以至于泪流满面。 

在这种背景下,他创作了世界音乐中的瑰宝级作品,第九交响曲。他自己将该曲命名为“自新大陆”(From the New World)。多数人会指出,这部作品在技术上的超越之处,在于作者将在美国接触到的一些音乐元素,如印第安人音乐和美国黑人音乐,写到欧洲体裁的交响乐中,令人耳目一新。但是这种超越,其可贵之处,也只在于它是对经典的欧洲音乐图景(landscape)的一点扩充。到20世纪,世界音乐融合程度大大增加的时候,这种将不同音乐传统中的元素相互交汇的技法,便是很平常的了。 

对我来说,这部作品最优秀的,正是它运用美国音乐元素最少的第二乐章。和作品的“自新大陆”标题相符合,它几个乐章的安排,正象一封或依次几封写给故乡家人或朋友的信。在第一乐章,作者以轻快的旋律,告诉家乡的亲人:啊,我来到新的世界,到处是新鲜的东西。在这个乐章里,作者似乎在描写北美广袤的大陆、美丽的风景,还有多彩的文化(黑人、印第安人音乐元素)。而第二乐章,则是作者思乡之情的呕心沥血的描述。慢板之下,英国管奏出的那段现在早已深深刻在人们心中的旋律,让人有随着作者一起泪流满面的力量。有好事之人,已经将那个旋律填上词:

念故乡,念故乡,故乡真可爱。天甚清,风甚凉,乡愁阵阵来。故乡人,今如何,常念念不忘 . . . . . .

这词填得巧妙得体。但对于听懂了这段音乐的人来说,无论用多么好的文字,也无法替代这段旋律。整个乐章都是这样一种深邃、思念、悠远、沉吟。绵绵起伏的,一会儿是红水河谷里夕阳下冒起的青烟,一会儿是北京胡同里三轮车从面前骑过;一会儿是洞庭萧萧兮的落叶,一会儿又是内蒙古草原上远看去的连绵的大青山;一会儿是黄山的烟雨,一会儿又是秦淮河忽明忽暗的灯火。虽然哀而不伤,但又忧从中来、不可断绝。 

这便是大艺术家心中的乡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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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正绪

王正绪

63篇文章 12年前更新

王正绪:英国诺丁汉大学当代中国研究学院、中国政策研究所副所长、资深研究员。美国密西根大学政治学、教育学博士。马拉松、铁人三项赛运动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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